发表时间: 2024-12-01 15:36
1975年的一个深秋,我从县城搬到了沂蒙山区的马套村任赤脚医生。山里的雾总是散不尽,潮湿的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香。
那天傍晚,我正收拾着药柜,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闯了进来。"大夫,我媳妇难产,快去看看吧!"我赶紧抓起医药箱,跟着他往山沟里跑。
到了那间低矮的土坯房,产妇躺在木板床上,面色发青。她叫王淑兰,是个知青,跟着丈夫王大勇在这里落了户。接生时我发现,她的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。几个小时后,孩子平安出生了,是个女孩,但王淑兰的身体状况很差。
"大夫,我不想要这个孩子。"王淑兰虚弱地说。我愣住了,看着她憔悴的脸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"我们家太穷了,养不起。"她的眼神里透着决绝。
那个年代,生活确实艰难。王大勇是村里的贫农,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工分。但放弃自己的孩子,这个决定还是让我震惊。我劝她:"孩子既然来了,就是缘分。"
王淑兰摇摇头:"我从上海来的,不习惯这里的生活。这孩子生下来,只会让日子更难过。"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。
第二天一早,我去看望她们母女。刚到院子,就听见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。推门进去,只见王淑兰躺在床上,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。"大夫,帮帮我,把孩子送人吧。"
我犹豫了。作为村里唯一的医生,我经常要面对各种难题,但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。王大勇站在一旁,神情木然,似乎默认了妻子的决定。
最终,我答应帮忙。通过一个老支书的介绍,找到了邻村一户殷实人家。那家的女主人早年因病失去生育能力,一直想要个女儿。
临别那天,王淑兰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。我抱着襁褓中的婴儿,走在山路上,心里沉甸甸的。那个家庭承诺会好好待这个孩子,给她取名叫杨雨晴,让她接受教育,过上好日子。
从那以后,王淑兰变得沉默寡言。她开始在生产队里干活,但总是独来独往。有时我路过她家,能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。王大勇对妻子的决定似乎也有怨言,两人经常争吵。
三年后的一个雨夜,王淑兰不辞而别。她留下一封信,说要回上海。王大勇拿着那封字迹潦草的信,在雨中站了很久。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。我偶尔会去看看杨雨晴,看着她在养父母的疼爱下,慢慢长大。她聪明伶俐,在村里的小学里总是成绩最好的。十岁那年,养父母把她送到了县城读书,后来又考上了省重点中学。
每次看到她,我都会想起那个雾蒙蒙的深秋。想起王淑兰临走时那决绝的眼神,想起那个啼哭的婴儿。生活给了我们太多难以选择的岔路,有些决定一旦做出,就再也无法回头。
1988年,我调到了县医院工作。临走前,杨雨晴的养母告诉我,女儿已经考上了北京的大学。看着她骄傲的眼神,我知道,当年那个艰难的决定,或许改变了这个女孩的一生。
这些年,我时常想起王淑兰。不知道她回到上海后,过上了怎样的生活。是否也会在某个深夜,想起这个被她放弃的女儿。而现在,三十八年过去了,这个故事却还没有结束。
2013年的春天,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出现在县医院。"陈大夫,我是王淑兰。"她的声音有些颤抖,眼神却异常明亮。我一眼就认出了她,尽管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。
"我想找回我的女儿。"她直视着我的眼睛,声音里带着恳求。我沉默了片刻,请她到办公室坐下。三十八年过去了,当年那个倔强的知青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。
王淑兰告诉我,这些年她在上海过得并不如意。起初在一家纺织厂当工人,后来下岗后开了个小卖部。结婚、离婚,没有再生育。"我总是梦见那个孩子,"她说,"现在我老了,很害怕自己带着这个遗憾离开人世。"
我叹了口气,告诉她这些年杨雨晴的情况。她听说女儿考上北京大学时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"那时候,我真的觉得留在山村会毁了她的前程。"王淑兰擦着眼泪说,"可我没想到,她在这里反而过得更好。"
经过再三考虑,我决定帮她联系杨雨晴的养父母。可让我意外的是,养父母坚决反对相认。"这么多年,她在哪里?现在雨晴事业有成了,她就想来认女儿?"养母的话里充满了愤怒。
原来,杨雨晴不仅大学毕业,还在国外读了研究生,现在是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。她结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,生活幸福美满。养父母把这个从小捡来的女儿,视如己出,倾其所有供她读书,为她的婚事操心。
我理解养父母的心情,却也看到王淑兰眼中的痛苦。"我知道自己没资格,"她哽咽着说,"但我只想见她一面,看看她过得好不好。"
最终,在我的劝说下,养父母同意告诉杨雨晴这件事,但是否相认要由她自己决定。等待的日子里,王淑兰每天都会来医院坐坐。她给我讲述这些年的经历,讲她如何后悔当初的决定,如何在夜深人静时思念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。
一个月后,杨雨晴回来了。当她走进我的办公室时,王淑兰呆住了。眼前这个气质优雅的女子,哪还有当年那个啼哭的婴儿的影子。
"你就是我的亲生母亲?"杨雨晴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。王淑兰想伸手去拉她,却又缩了回来。
"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?"杨雨晴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。王淑兰哭着解释那时的艰难处境,却换来女儿更加冰冷的眼神。
"我能理解你当时的选择,"杨雨晴缓缓说道,"但请你也理解,我早已经有了爱我的父母。这些年,是他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。在我心里,他们才是我真正的父母。"
王淑兰跌坐在椅子上,泪如雨下。我看着这对母女,感受到命运的无情。有些缺失,一旦产生,就再也无法弥补。那些错过的年华,遗失的亲情,都已经变成了永远的遗憾。
"我不恨你,"临走前,杨雨晴回头对王淑兰说,"或许你的选择让我有了更好的人生。但请你不要打扰我现在的生活,这对大家都好。"
王淑兰呆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很久很久。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白发上,映出一片凄凉的金色。"陈大夫,"她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"你说得对,有些选择一旦做出,就真的无法回头了。"
第二天,王淑兰便悄然离开了这个山村。临走前,她在杨雨晴当年出生的那间土坯房前站了很久。我知道,她是在告别,告别那个改变了两个人命运的深秋夜晚。
这个故事让我明白,人生的每个选择都是一把双刃剑。王淑兰当年的决定,既成就了杨雨晴的人生,也永远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。而杨雨晴的原谅与疏离,既是对生母最大的宽容,也是对养父母最深的感恩。
有时候,我还会想起那个雾蒙蒙的深秋,想起那个被抱走的婴儿,想起王淑兰决绝的背影。生活总是在给我们出一道道难解的考题,而我们的每一个答案,都将伴随我们一生。
声明: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。文章不代表编者和平台观点,无恶意和不良导向,请理性阅读,切勿对号入座。图片源自网络,如侵权请联删。